2010年6月7日 星期一

溫柔與暴烈:米涅‧渥特絲的偵探小說

米涅‧渥特斯,這位新興的英倫謀殺天后,在台灣應該算小有名氣。目前共計十二本的偵探小說,中譯本皆可見於島上(均為臉譜出版)。渥特斯是我最喜歡的女性偵探小說家,其小說不時閃爍著警句,是一大特色;而其敘事之活潑,擅長使用新聞報導、事件報告、私人信件或日記等帶出故事,亦毫無窒礙、拼貼之感。然而,渥特絲小說最重要的兩個特色,借用唐諾的話來說,即是其「從左下方看」的視角,以及小說人物「心胸如山寬闊,眼裡不容沙粒」的通性。

唐諾的導讀雖然有時廢話、離題甚多,但唐諾畢竟博覽群書,自有其見地。我覺得唐諾提出的此兩點很適合概括米涅‧渥特絲的作品。「從左下方看」是指渥特絲的小說自有一套著鮮明且與主流區隔的「價值觀」,如果按照政治的左右光譜來看,大概中間偏左且由底層出發的書寫向度,而這裡所謂的「主流」是指白種的、男性的、異性戀的、中產階級的。是以渥特絲小說最大的特色是,幾乎都是以女性為主角,而小說中廣泛探討各種社會議題,包括性別歧視(幾乎每本小說都有涉及)、種族歧視(尤以《蛇之形》為代表)、群眾暴力(《死巷》)、土地糾紛(《狐狸不祥》)、兒童安全、青少年問題等等不一而足。渥特絲刻意瞄準社會上的弱勢群裔,常常在小說中揭發主流價值觀的虛妄與中產階級的虛偽矯情,因此小說中的犯人往往是那些人前謙順、人後猙獰之徒。看完小說你可能會驚覺原來看似平和進步的社區(乃至整個國家),潛藏著那麼多的醜惡暴力。唐諾稱渥特絲「狂暴」、「殘忍」,其實是指她挖掘禮治教化下的醜陋人心,讓人心的黑暗面直呈於讀者面前,格外有一種驚悚的效果──因為真正邪惡的,不是那些嗜殺的瘋子,而是表面和順,內心為各種「惡」(自私、貪婪、驕傲等等)所糾結卻尋常如你我的一般百姓。

因此,渥特絲的小說其實是溫柔與暴烈的相互辯證。她擅長挖掘溫柔之中的暴烈,以及暴烈之中的溫柔,造就了一種「內爆」的效果。而所謂的溫柔,指的也是其筆下的偵探主角,即所謂「心胸如山寬闊,眼裡不容沙粒」的主角通性。渥特絲不寫固定偵探,避免了情節上的僵化,也增加了內容的可信度。儘管如此,渥特絲的偵探雖然面貌各異,但卻有一種共同的特性,那就是她們(多數為女性)對不公不義之事有著不容沙粒的堅持。大多時候她們是善良的尋常百姓(小說中主角的職業大多很平凡,在《蛇之形》甚至是家庭主婦),但一旦目睹到不公義之事則會發揮驚人的「偵探」能力。小說中的事件多是發生在很久以前,事過境遷,當所有人都不在乎時,唯有女主角從一而終,堅持贖回正義。

「追索過去的犯罪,贖回未被伸張的正義」可以說是渥特絲偵探小說的核心精神。

在此,米涅‧渥特絲其實展現了人性的兩極。尋常百姓可以為惡,卻也可以對善有著超乎尋常的堅持。然而渥特絲終究還是「有情」的作家,其小說結局多有善終,似乎是在暗示正義還是可能的。

最後是閱讀這位作家一些入門建議。米涅‧渥特絲不寫固定偵探,所以每本都是獨立的故事,其實從任何一本下手都可以。不過有幾本我覺得是渥特絲寫得較佳的作品:

《毒舌鉤》:羅曼史與偵探的最佳結合,不但情節峰迴路轉,連主角的感情鋪陳都到了柳暗花明的地步。小說更藉由日記、他人回憶來回溯、還原死者面貌,渥特絲寫出了一個推理小說史上獨樹一格、既迷人又討人厭的受害者。此外,小說巧化李爾王的典故,非常切題,有意思。

《女雕刻家》:血肉模糊是渥特絲偵探小說之最。結局不忘給讀者一記回馬槍,急剎而止,更添懸疑。

《蛇之形》:失落的正義如何贖回?這本是最佳的範例。看完此書會驚訝人性之惡的張狂,卻也會被人對善的堅持所感動。

《失常》:臃腫的「老處女」律師與高傲英俊的黑人教授,看似不搭調的兩人,到頭來原是最完美的一對,此書的雙人搭檔儼然是《傲慢與偏見》的變形版。小說側寫青少年的狂暴,也直陳司法的不公義之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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